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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勝歸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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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軍潮水般沖上來。

仲武、姬瑤他們打打退退,退的速度越來越快了,百姓也似乎慌了神,包袱、鍋碗瓢盆,甚至鞋子丟了滿道。

一個記軍將領大叫:“沖上去,誰抓的人多,歸他當奴隸,女的為婢!”

記軍更加奮勇追擊。

周左達和士兵伏在山坡樹後,冷靜地註視著山谷。記離親自坐陣。記軍越追越深入,有些甚至沖進了百姓的隊伍中開始搶東西,仲武他們的隊伍也開始了與記軍的混戰。

周左達一揮手,一面黑色旗幟從樹海裏伸出來,搖晃著,接著,一面面黑旗開始搖晃,這是信號,驟然間,像是山崩地裂一樣,吶喊聲震撼山谷,埋伏的軍隊從山坡上源源不斷地滾下去,切斷了記軍的退路,人喊馬嘶,刀槍相擊,山谷間開始了大戰。

申屠一看,忙勒住馬,說:“中埋伏了。”他下令鳴金,快撤。

但為時已晚,胡大海、鄧天率城中之兵開城門沖了出來,也加入了戰鬥。

記軍亂了套,紛紛奪路而逃,兵械、輜重丟得到處都是,好多人匆忙中跳入清水澗,大多淹死,大路旁屍橫遍野。

老百姓反倒輕松地站在一旁觀看這場廝殺了。

殘餘的記軍在國師申屠率領下,沒命地奔逃。

當記離率部勝利班師時,愚才先生、李建等人在城門口迎接,百姓舉著酒犒軍,記離從李建手上接過酒杯,姬瑤怕他喝,在馬上用膝蓋碰了他一下,記離沒有喝,卻向天空灑去,他說,“祭奠那些亡靈吧。”

一旁的李浩小聲說:“他是不敢喝,怕有毒,這人比狐貍都狡猾。”

因為記離離得很近,李建捅了李浩一下,不讓他說下去。

李浩對記離說:“元帥本來要親自出來犒勞你們的,因為偶感風寒,讓我和哥哥代勞了。”

記離說:“自家人,不必客氣。”又問:“元帥沒事吧?回頭我再去探望。”

眾人簇擁著記離向前走,城中百姓夾道歡呼,樂聲高奏,鞭炮齊鳴。記離在馬上頻頻揮手,向百姓致意。

走在後面的李建對李浩說:“你看他得意的樣子,打敗了申屠,記離更不可一世了,我爹根本就不該給他露臉的機會。”

李建道:“原來你父親是不想救六合的,記離想出風頭,非要去打,我以為他會敗得落花流水而歸,沒想到風頭真讓他出了。”

李浩說:“我爹身體一天不如一天,我看得的是癆病。萬一不行了,這天下不成了姓記的了嗎?”

“那還用說!”李建說,“你我誰有力量回天?他現在羽毛豐滿了,弄不好我們都有性命之憂啊。”

李浩咬著牙說:“我們不能等到人頭落地那一天,讓他人頭先落地。”

李建用眼神制止了他,小聲說:“回去再從長計議。”

記離處事小心,且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,他雖未聽到李建、李浩說什麽,也多少能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出兇兆。方才姬瑤不讓他喝那杯酒,說明姬瑤也意識到危險是存在的。

如果這次兵敗而歸,或許反而安全。記離不能不悲涼地在心底嘆氣。他和姬瑤去探望李文峰的病後,剛回到總兵府坐下,護兵報愚才先生到了。

記離忙起身迎到門外。

記離說:“不知先生急急忙忙來有何見教?”

愚才先生說:“你已經處在危險中,你還不覺得嗎?”

記離說:“先生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?方才我去探病,我岳父精神尚好,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心裏話,很是推心置腹。”

愚才先生問:“他都說了什麽?”

記離說:“他想稱王,稱正陽王。”

愚才先生譏笑地說:“幸而胃口不大,只想稱王,倘要稱帝,那更有趣了。他不覺得正陽王太寒酸了點嗎?”

愚才先生問:“他問你,是要你擁戴呀,你怎麽回答的?”

記離說:“我說不可。”

姬瑤當時就聽著別扭,他要稱王,你不讓,他也許懷疑記離自己要稱王呢。

“不會。”記離說,正陽是個山城,彈丸之地,船只不通,商業不振,是一座孤城,不稱王,尚不顯眼,一旦稱王,那目標大了,可就引人註意了,不要說記朝不能容忍,就連勢力大得多的各股義軍都尚未稱王,也會有眾矢之的之危,出頭的椽子先爛,太招風了。

愚才先生認為很有道理,但李文峰聽得進去嗎?

記離說:“雖然心裏不太痛快,也知道我說的在理,又是為他好,他也沒有再堅持。”

姬瑤告訴愚才先生,記離又把帥印繳回去了。

愚才先生說:“這又何必?元帥逼你交印了嗎?”

記離說:“何必要人逼?同住一城,有元帥在,我權太重了不好。”

愚才先生說:“你真是君子呀。”

記離卻笑笑而已。他說:“交了也好,有征伐攻戰,盡力就是了。”

不讓老泰山稱王,記離把王冠留給自己嗎?女兒給母親行賄,買的是平安。有在愛妻面前也不能袒露的私密嗎?不是花心而是野心。

房中只有愚才先生、記離兩個人時,愚才先生的話就少有顧忌了,既然他全身心地來輔佐被認為是明主的記離,就必須竭盡全力。他托著一杯熱茶,在客廳裏踱著優雅的方步,愚才先生說:“一味退讓,也不是辦法,你想過了嗎?李文峰活不了多久了。”這話聽起來有點聳人聽聞。愚才先生說冷眼看李文峰病很重,他又是心思很重的人,芝麻大的事會琢磨七天七夜,這種性格,對養病不利。老者早已測定,李文峰不久於人世了。所以愚才先生勸記離倒不如順著他,讓他稱王,過幾天孤家寡人的癮。

記離說:“這豈是兒戲?如果因為滿足他的私欲而壞了義軍大事,太不值得了。”

愚才先生是從大局考慮的,不讓他稱王,他身邊的小人又會去搬弄是非,一定說記離不讓他當王,是自己想當。這話李文峰又一定相信,所以愚才先生才說記離已處於險境。

記離很苦惱,他說自己不爭權,到出力時舍生忘死,怎麽還換不來真心呢?

愚才先生說:“你不是反反覆覆地看過《東靖通鑒》嗎?前事不忘,後世之師,還用我說嗎?”

記離說:“那現在怎麽辦?我已退無可退了呀!原本想躲開並州,打下離州站住腳,他又跟了過來。”

“這裏並不算好,”愚才先生說,“我們必須另立門戶,去打和州。”記離說:“現在時機倒是很好,聽說記朝國師申屠被貶。”

愚才先生說:“是由於內亂,有個叫徐辰良的丞相向至記靈帝進了讒言。現在,我們正陽兵民陡增,又來了六合難民,你算過嗎?糧食還能吃幾個月?”

記離說:“沒來得及過問。”

愚才先生說他倒問了,最多能吃到明年一月,糧荒一起,軍心民心必大亂。和州是靠近望江的富庶之地,如果打下和州,就與太平隔江相望了,可以大展宏圖。

記離說:“我恨不得早一日擺脫這裏,只有先生知我心,我們先謀劃著,不宜過早說出去,夜長夢多。”

誠如愚才先生所言,李文峰由於心裏憋悶,病勢日重。他也不能否認,記離說的有道理,以現在的幾萬人馬,僅占正州一山城就稱王,確實招風,是險事。可是兩個兒子交相攻訐記離,說他不讓父親稱王是想虛其位取而代之,盡管李文峰駁斥了他們,心裏未必不犯尋思,他也知道,人心隔肚皮呀。

李文峰病懨懨地臥於床上,不斷地咳著,謝氏正服侍他吃藥,李浩、李建、李珂都在房中。

李建說離州有個名醫,他已花重金去請了。

李文峰吃過藥,抹抹嘴,半倚在床欄桿上,有氣無力地說:“治得了病,治不了命啊。我總感到胸悶氣短,四肢無力,這病來得不輕啊。”說罷又一陣陣劇咳,臉憋得通紅。好些後,他問:“城裏都安穩嗎?”

李建點點頭:“只是叫記離拔了頭籌……”他剛說了半句,猛然發現李珂在場,立即轉舵,“記離也確實謀勇兼備,父親沒白器重他。”

李珂感到自己在這不方便,拿起空藥碗出去了。

謝氏埋怨大兒子說:“你怎麽說話看不出眉眼高低呢?”

李建說:“你們出去聽聽吧!全城軍民快把記離捧上天了,沒有一個人稱頌父親。”

“又來了!”李文峰很生氣,又咳個不停。

“快別在這兒氣你父親了。”謝氏說。

李浩拉了李建一把要走,李文峰卻擺手不讓他們走,二人只得往前湊了湊。

李文峰說:“你們省點心吧,你們這樣疑神疑鬼的,一旦我一口氣上不來……你們怎麽辦?你們鬥得過記離嗎?如果你們相安無事,他也不會趕盡殺絕。”

這是李文峰積存在心底的話。他雖無大才智,卻也比常人聰敏,他豈不知兩個兒子口袋裏有幾升米?他只求日後記離能容得下他們就燒高香了,他曾指望過將來把權柄交給李建,又怕記離不肯,他深知兩個兒子捆在一起,也不是記離的對手。

李建還要爭辯,李浩又拉他一把,不讓他說下去。

表面上,李建、李浩順著李文峰的意思點頭,但心裏想的卻和李文峰全然不同。

從李文峰房中出來,李建把李浩叫到他家,關緊門窗,擺上酒菜小酌,李浩知道,喝酒不過是個幌子哥哥有大事相商,除了對付記離,豈有他哉!

李建說:“我爹好糊塗,心又軟,方才我要把話說明白,你為什麽攔我?”

李浩說:“他在病中,怕氣。再說,他並不是對記離放心,而是記離羽翼已豐,沒辦法。想從他口中逼出一句破釜沈舟的話來,太難了。”

李建說:“父親擔心的是他百年之後,怕咱們受制於記離。哼,這步棋傻子都看出來了,現在記離只是礙於面子而已。”

李浩說:“兵權不是又都收回來了嗎?”

李建認為那只是形式,人心都在記離那邊,到時候振臂一呼,不是易如反掌的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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